离开家乡数十年间，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我吃到了各种酱油，有名的，无名的；传统的，现代的；瓶装的，散装的；固体的，速溶的，终究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还是觉得家乡的酱油好吃，能吃出小时候的味道，乡愁的味道，魂牵梦萦的味道。

文/陈泽

酱油拌饭是我小时候的一个难忘记忆，历久弥新，无以释怀。所谓饭，实际上米饭占的成分很小，绝大多数是掺和了包谷面或小麦面或荞面或蚕豆面或洋芋红薯之类的饭食，即便如此，在那样一个吃不饱或吃了上顿愁下顿，做客或办事需要找隔壁邻舍、亲戚友人借衣服裤子鞋袜穿的年代，有这些东西果腹，没饿死已是万幸。

原本，如智者所说，“饥饿”是这世间最好吃也是最美味的东西，加上传统作坊酿造的原味酱油，不多的饭食很快就见了碗底。而不明就里的父亲母亲见打来的酱油下降得快，常常自言自语，一脸狐疑。后来，在我和其他娃娃的一番说辞之下才明白过来是咋回事，只见父亲母亲的笑声里泪花闪烁，掩饰不住的心疼溢于言表。

那时的原味酱油时间放长了或遇夏天气温升高，会生出一些白色漂浮物，但这并不影响酱油的品质和口味，吃时用嘴吹掉或用其他家什捞干净就行，淳朴的家人或父老乡亲从来不会因此大呼小叫当回事。直到现在，提起那个年代的酱油，村里很多上了年纪的人都感慨不已，认为有白色漂浮物的酱油，恰恰是好酱油的标志，除了酱油之外，跟其他食品一样，没有任何添加和掺杂，吃着安全舒服放心。也因此，感觉各种怪病或疑难杂症或不治之症不像如今这样多。

“非常怀念一个渐行渐远的朴素年代，吃的用的亦然朴实无华，天然去雕饰，人们相互信任，推心置腹，有事一起帮忙解决，有好事相互分享，彼此愉悦，浓浓的人情味。”

离开家乡数十年间，独在异乡为异客的我吃到了各种酱油，有名的，无名的；传统的，现代的；瓶装的，散装的；固体的，速溶的，终究除却巫山不是云，我还是觉得家乡的酱油好吃，能吃出小时候的味道，乡愁的味道，魂牵梦萦的味道。

所以，回到家乡大理巍山后，我吃上了恋恋不舍的本地酱油，依然是传统工艺作坊式纯粮酿造，并且是超过百年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县级传承，不仅用它炒菜、做凉拌时提味，偶尔也会用它拌饭，进嘴的瞬间，扑鼻的醇香弥漫开来，进而惹得味蕾绽放，妙不可言。整个过程，自始至终慰藉温润了萦绕于心的生命记忆。……我一直以为并坚信，围绕故土原味酱油产生的太多感慨与喟叹，只有亲身经历才会有情怀依旧的如斯表现。

每次我去南诏镇那些不起眼的古法酱油作坊打酱油，都要在一只只陈放有序的酿造酱油的陶质大缸面前默视良久，每每这个时候，思绪会不由自主地回到我的童年少年时光。末了，会忍不住揭开眼前草编的盖子或金属锅盖一探究竟，而在那一瞬间，酱油弥漫的香味难以抵御，骤然而又绵延地沁入肺腑，持续至深。

说到古法酱油，不禁想起了我去年六月游览临沧凤庆鲁史古镇后写的一章同名散文诗《古法酱油引》，其中有这样的内容：鲁史古街上，一家古法酱油传承坊的对联吸引了我的注意，上联曰：卓上珍馐添作酱，下联云：世间辛苦要加油。横批：陶甄世味。不仅仅因为它贴切所属的文字，丰富有光的文化内涵，更在于其朴素却引人深思的道理。

对酱油坊的历史渊源，工艺流程，人文色彩等，我没去深入探究考证，也不想极力渲染，我只想说，对于马帮、赶马人而言，酱油与茶叶，盐巴，大米，猪化油，老腊肉，辣子，烧酒，土晒烟，炒面，饭团，洋火（火柴）一样，不可或缺，少了一项，在跋山涉水、披星戴月的漫漫行程中，会觉得没有色彩，没有滋味，没有精神，没有情趣，甚至没有赖以支撑的意志力与凝聚力。

我爷爷是村里有名的马帮锅头，也是一位有文化的赶马人，至今保留完整的我家的四合院，就是当年我爷爷带领马帮走南闯北挣钱创下的基业。在四合院的二门上，依然清晰可见“诗书世家”四字，我小时候曾听村中老一辈人说过，我爷爷不仅有生意头脑，还是饱读诗书的学士。爷爷后来在带着马帮走夷方过程中下落不明，成为他的后人想念如初的一个话题，虽然遗憾，但并不影响爷爷创造的辉煌传奇、神秘多彩的一生。

到了我父亲和我的兄长这一代人，为了生活，曾经早出晚归赶马不辍。而大米、酱油、辣子、猪化油、老腊肉、烧酒、烟草之类的生活必须品是他们和其他赶马人的最爱。所以，在写古法酱油时，我自然而然的便联想到了文前所引的相关内容。

我一直在想，历史创造了乡愁，也就有人在守护延续、弘扬传承乡愁，这既是责任担当，乃至是一个时代肩负的使命和意志毅力的集中体现，更是情怀和工匠精神的充分彰显。这样的人和事在任何时候都值得深入铭记和推崇备至，也让人钦佩有加感动至深。

作者简介：陈泽，著有《陈泽诗歌作品选》《陈泽散文作品选》；散文诗集《永远的心曲》，历史文化、人文地理专著《小河淌水》。散文、诗歌、散文诗、文学评论作品散见《中国文化报》《中国城乡金融报》《中国矿业报》《人民代表报》《云南日报》《西安晚报》《娄底晚报》《春城晚报》《海口日报》《湛江日报》《桂林日报》《石嘴山日报》《宝安日报》《吐鲁番日报》《商业文化》《青春》《萌芽》《边疆文学》《滇池》等国内数百家报刊。文学、新闻作品获国家级、省级、地市级一二三等奖项若干。退休前供职于云南政协报社总编室，任文化、文史、文学副刊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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